四月的山城天气阴冷。
虽然未曾落雨，但在雾霾的阴天里，人们的心情受到影响，加上清晨行程匆忙，因此多少会带些烦躁情绪。
而在人群中，张家然亦是其中一份。
接到电话他便仓促出门，而此刻行走在路上，前往林家的途中时间竟是如此漫长难熬，他心中是既期盼忐忑，也带着些迷茫以及不安。
“怨恨也无所谓，只要还有一丝弥补的机会。”
张家然心想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推开门那一瞬间，他是带着莫大的勇气，以及做足了被拒之门外，不会给他好脸色的准备。
但却出乎意料，林家父母看到他并没有多余神色，只是瞥了他一眼，随即继续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情，张家然愣神，这一幕不但没有放松心态，反而使他更加不安了。
他缓缓走进去，同时观察着他们一言一行。
林舟的父亲大概五十来岁，头发有一些花白，脸上神色间露出疲态，此刻他坐在沙发一边看电视，余光却留意着孩子的方向，眼中带着一些慈祥笑意。
而中年女性则是站在旁边，怀中抱着一名宝宝，她偶尔来回走动，却始终低着头，很明显将注意力都放在其中。
至于给他打电话的林舟本人，张家然扫视一周后没看到他的身影，估计又留在卧室里玩吧。
不过也顾不得其他了，此刻他只觉得客厅内气氛非常紧张，不敢乱动也不敢随意坐下，只得站在一旁等待主人家的安排。
张家然一面注意着林家父母，脑袋里却转的飞快，说实话此种情况，他一个富家大少是从没遇到过的，因此短时间里也不知如何处理，他只知道唯有一点，态度要明确，心里也要有底。
俗话说挨打要立正，他害得人家女儿怀孕，然后又出了意外死亡，这两样无论哪一点都是他犯下的大错，所以对方怎样的态度，他也必须得受着。
尤其是对方不知详情，还以为是他导致车祸的情况下，便更要如此。
尽管他现在内心很憋屈，实际情况说出来或许会轻松点，但那没有证明，说不定也只是自己的狡辩而已。
但事到如今，既然逝者已逝，那么该承担的，张家然还是打算独自承担下来。
而看着林家父母略微冷淡的神情，张家然忽然又有些慌神，想说的话居然毫无思绪，此刻他恨自己准备不够充分了。
起码在来的路上，得想好认错的词儿啊！
紧张，张家然感觉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口，只能尴尬站在旁边，他顿时觉得这感受可真不算好，颇有些学生时期，第一次犯错被罚面对全班的目光了。
不，或许比那还要难堪很多。
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，却再次出乎他意料，因为林父似乎终于意识到他的存在，看了他一眼，然后没说其他便让他坐下。
不过也仅限于此，在这之后，他没再找过张家然交流说话，至于林母更是没给过他一个眼神，时间就这样缓慢流逝着，张家然只觉得非常难熬，仿佛度日如年。
好在，不知什么时候，一道电话铃声打破了屋内平静，林父接过后与妻子交流几句，便收拾出门，似乎是有事去忙。
少了个人，张家然忽然觉得好了很多，暗中松了口气，便冷静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，毕竟干坐着也不是办法，始终是要迈出开口认错一步的。
而正当他准备完毕，深呼吸口气打算起身，欲说些什么，却突然看到林母抱着孩子，缓缓朝一个方向走去。
转眼间，她便走到林舟卧室门前。
敲门，然后对他说些什么，张家然在客厅远远听去，说话声不是很清晰，大概就是她要出门买菜之类的，让林舟照顾孩子一会儿，很快就回来。
然后将孩子交给他，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半晌，随即看也不看沙发张家然一眼，转身出了门。
这边，张家然是全程懵住的，待到她彻底离开后才缓缓回神，只思索一瞬间，紧接着不再迟疑，一屁股起身便朝林舟房间走去。
他暂时也管不了二人古怪的态度，或者为什么没朝他发难之类的疑问，总之就是现在他们出门了，孩子留在家里，是个好机会啊，这时候不去看看自己的孩子，留在客厅傻傻发愣吗？
虽然跟林家父母还很陌生，但跟林舟本人他还是很熟稔的。
所以直接推开门，招呼也没打就走到他旁边，低头仔细看向他怀中，那是他的女儿。
小女孩名为张梦染，她有一张白白胖胖的小脸蛋，眼珠子溜圆微微睁开，手指微微张开看去肉呼呼的，嘴巴也似乎在笑着什么，她正全神贯注盯着天空中，完全没注意到此刻有人在观察她。
而张家然也没出声打扰，他只觉得这孩子可爱极了，同时想道这就是他的孩子吗？
不知为何，他心底产生了一缕复杂，说不出的思绪。
而这边，林舟盯着他有一会儿了，只不过他没说话，只是直直地盯着张家然神色，观察他的反应，以及想看清楚对这孩子，他内心到底是什么想法。
但半晌时间，他也只看出这家伙情绪很激动。
其余的，眼里闪过太多东西，很是复杂难懂，他一时间也想不清楚。
索性放弃思考，他朝张家然开口道：“怎么这么久才来？给你打电话都半个多小时了。”
张家然还将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，随口回了句：“啊……”
林舟见他心不在焉，随意问道：“你是终于看到事实，打破假如姐没怀孕，或者我们一家联合起来骗你的，类似这种幻想了吗？或者是单纯地激动说不出话，需要我给你一拳！”
“……”
闻言，张家然这才终于移开目光，看了眼林舟。
“挺意外的你居然猜中了部分，确实有点身处梦中的感觉，不太真实，不过我可以慢慢缓过来，就不需要拳头了，谢谢您嘞！”
“最好是真的。”
林舟小声悄悄道了句，随后询问着：“那孩子他爸，请问你，现在是什么感受，有没有很喜悦，或者很失望？”
“嗯……”张家然伸手在女儿眼前挥了挥，发觉她眼珠子跟着移动两下，顿时觉得非常有趣。
然后思索片刻，随即道：“具体我也说不上来，很复杂吧。反正有一点还是可以肯定的，对这个孩子，我心底没有多少抗拒的情绪，反而更多是兴奋与紧张。”
“这样啊，我还以为你毫不在意，或者直接绝望了呢，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哈……莫非你还不至于太渣？”
林舟还是忍不住嘀咕两句，实在是这家伙前科在身，由不得他不重视起来。
听到这话，张家然好心情的没反驳，要换平时他早就怼回一句：我虽然是真的渣，但你也是真特么阴阳带师。
视线扫他一眼，没接他话，随即问他道：“我能抱一下吗？”
林舟闻言看看他，沉吟半晌道：“这个，也不是不行……”
果然，没等他询问便听道：“其实我也想放下来一会，毕竟早上地还没扫，单子也还没打完呢，但是我妈走之前已经交代得非常清楚，孩子不离手，电子产品不准有！”
“你知道什么意思吗？”林舟反问道。
“现在这些孩子啊离这些设备太近了，别看她还小，坏习惯是一步步养起来的……”
张家然不想听他一堆大道理，抢着他话接着道：“是啊，滥用电视等电子产品对儿童发育的损害是非常确定的，其损害不仅仅涉及视力、脊椎，更能影响到脑神经发育……”
一分钟时间背诵完成，林舟已经目瞪口呆，愣神片刻惊讶道：“你怎么会知道这些？”
废话！
张家然翻个白眼，他能说这些是基础，必备知识点，保姆教他学习第一课吗。
“我学识渊博不行？”
他到底还是没好意思开口说实话，而是反问他一句。
“切。”林舟闻言才不信这番鬼话，他这很可能是做好了准备工作才来的，还讲什么学识渊博，糊弄鬼呢！
没去继续计较，他继续道：“那不干算了，反正单子在哪里，又不会跑，我是没什么损失的。”
张家然闻言无奈，这家伙不见到好处真不松手啊。
“行吧，我答应OK？”
“这不就对了，不过事先说好啊，我可没逼你。”林舟闻言面色一喜，随后解释道。
“好好好，我自愿的。”
他才懒得跟这家伙扯呢，只要能抱到宝贝女儿，这点小活算什么，他干了！
“行吧。”
林舟见状点点头，随即才低头看向怀里孩子：“我先讲清楚，抱不抱得到全看梦梦同意与否，要是梦梦自己不愿意的话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咯。”
“哦？”
“这样，你先朝她伸手，如果她扭头不看你，就算了。”
张家然听见他如此说，心里有底了。
这些天他在保姆那里也没白学，区区抱到孩子这点小要求，只要按照学习的步骤认真一步步来，那基本问题不大。
想着，他脸上露出微笑。
伸手在女儿眼前晃了晃，逗笑她一下，接着……随后才缓缓伸出手，露出充满父爱的眼神，看向她。
果不其然，在一分钟后他成功将孩子抱入怀中。
感受着身前来自女儿的温暖，张家然盯着孩子懵懂大眼睛，内心瞬间说不出的喜悦。
而那边，林舟则是迷茫，难以置信半晌，怎么可能……想当初他可是花费好大功夫呢！
难不成这家伙天生讨小孩子喜欢，或者是对付这些自有一手呢。要不，果然带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女儿，就是对自己爸爸不一样？
但想了想不管哪种结论，他都感觉内心无比难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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